新年流流

每年農曆新年經過樓下保安處都是一陣壓力。平時保安都是一副懶懶散散得過且過的樣子，忽然新年期間便精神奕奕起來，逢人必打招呼，而且聲音響亮，表情十分恭敬。

幸而我還未結婚，按照傳統利是是不必派的，於是點點頭快步走過才鬆一口氣。

一些結了婚的朋友就不幸了，每一年就包多少錢利是而傷腦筋。紙幣是必須，10元太小家，1000元太豪氣，除非自己兒女或自己本身是富豪，否則實在捨不得，肉赤！

我一位朋友剛結婚，對包利是是頭昏腦漲。他覺得包多了就蝕本，包少了變得小氣，真是一場高級心理戰。

「表堂兄弟啲親戚駛唔駛比多啲？」他想我給點意見。

「我唔識呀！自己人，感覺包大封啲好。」我也頭昏腦漲了。

「咁我要派5個，50蚊一封都好和味！」

「一年500，還好啦！」我立即心算。

「仲有其他朋友呀……咁包幾多比你？」

我呆一呆，「隨心，利是都係意頭，你就咁比封吉利是我都冇問題，有心意就好。」

最後收了兩封50。

上班開工利是，老闆兩封100，同事50。不過如果按量計算，還是親戚時收最多。拜年見親戚，一天下來，整個褲袋都是漲漲的利是。拆開探頭去看，多數20，收到50的不多，10也有，100多是婆婆嫲嫲輩。

但要取親戚的利是，是要過關斬將的。

一入門時的祝賀語，最典型的是「恭喜發財」，其實我一直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網上的解釋是「祝願你發財」，我看字面意思認為是「恭喜你發了財」，唯有發了財才恭喜他啊！問題是別人未發財卻恭喜他發了財，我忽然覺得有點奚落的意思，想到這我就不禁笑了出來。

「心想事成」初聽受用，其實不智。試想如果所有東西都心想事成，其實非常可怕。腦海只是想一想，事情就完成了，一開始當然很爽，但慢慢就會發現一切事物完全失去了挑戰性。而且一旦冇去上了一些不利於自己的東西而又事成了，就帶給了自己不幸。

我只會說：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吃飯時也有意頭，在播著「財神到」、「喜氣洋洋」、「恭喜你」、「恭喜發財」等不斷唱着大量祝頌語的歌下，一大班人逼著桌子吃飯。香港地方本來窄小，忽然來了一大班人，大家手踭碰着手踭吃。因為「年年有餘(魚)」，桌上一尾石斑潛意識上不能吃光，要留下一點才好意頭。一碟髮菜蠔豉，寓意「發財好市」，我立即大笑一聲，「好唔好市係睇政府，食隻蠔豉就好市，未免太睇得起自己！」引來大家側目。

可能親戚們覺得我好談，飯後就不住問東問西，非常親切。

「番緊咩工呀？」一個嬸嬸笑著問。

「一直都係果份啦！」我答。

「OK！」不知誰人插了嘴，我也懶得去看。

「即係邊份呀？」嬸嬸追問。

「哦？你唔記得咩？」我笑著望著她。

「呀哈哈哈！今日天氣真係好！呀哈哈哈！」她大笑一番後又追問，「咁搵幾多呀？」

「同之前都係差唔多啦！」

「呀哈哈哈！你真是……」

「OK！」不知誰人又插了嘴。

「拍拖未呀？又唔帶出嚟見吓！」另一個姑媽問。

「離離合合啦！感情嘅嘢，你明啦！」

「幾時結婚呀？」

「睇定啲先。」

「生小朋友啦！你阿媽想抱孫！」

「太長遠喇！再算啦！」

「OK！」

「哎喲！你咁講就唔啱啦！結婚生仔，人生大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一個叔叔搭話。

我以笑代答。

他們見我沒作聲了，就以為佔了上風，開始一班人七嘴八舌大發議論起來，說得面紅耳赤之際，往大腿上用力一拍，一同仰天長歎，久久不能平復。

我見他們說得興高采烈，就悄悄溜走了。

「我話我係Gay。」我與兄弟分享時，他說他這樣回答親戚的問候。

「佢地咩反應？」

「全場靜左。隔左好耐先有一個姨姨打圓場，話新時代新作風，俾年輕人一啲空間。」他笑著說。

「好反社會人格！」

「我發覺我哋呢一代同上一代係有好大嘅斷層，感覺係兩個世界嘅人，真係完全傾唔埋。」

「係嘅，所有價值觀都好唔同，而社會地位上佢哋又大過我哋，我哋要跟佢哋嘅規矩玩。」我點點頭。

「咁我哋應該點樣做，又可以保持自己諗法，又唔得失佢哋？」

「呀哈哈哈！今日天氣真係好！呀哈哈哈！」我哈哈大笑。

「屌你咩！」我兄弟不屑。「所以你唔鍾意農曆新年？」

「唔係呀，我本身好鍾意。好熱鬧，好喜慶，好有儀式感。我認為一班親朋戚友借住節日相聚就係一件好好嘅事。我覺得去到我哋嗰一代，農曆新年唔會式微，只係會冇咗好多繁文縟節，冇咗好多無謂嘅規矩。傳統本身唔係壞事，不過維持嘅同時，我哋要識得去其雜蕪，留其精髓。呢個係我哋呢一代要努力嘅嘢！」

「咁我都鍾意屋企插滿晒年花！」我兄弟點了點頭。

「我好鍾意行年宵嗰陣時買一棵水仙放喺屋企。睇住佢出花蕊，慢慢開花，花味清香優雅，覺得成個屋企都充滿生氣。我覺得呢一棵水仙花，已經係我深愛農曆新年嘅原因啦！」

祝各位新年快樂！身體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