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2·第十四章

Meteora有什麼意思？我不知道G君的想法。對我而言，那些一座座懸浮在懸崖峭壁上的修道院只是那科學老師提及過的情節，毫無實感可言。直到我們車子開到半途，遠遠的看到那掛在山峰之上的紅頂黃牆的修道院，我才感受到它真的存在。

是不是所有人都嚮往天空之城？希臘人眼中的天空之城，又是不是外國人要尋找的天空之城？我的天空之城，又在什麼地方？

「快到Kalabaka了，先去補給一下如何？」駛著汽車方向盤的G君問道。

「不是叫Meteora嗎？怎麼又變了Kalabaka？」我混亂了。

「你又沒有聽科學老師的講解嗎？」G君哭笑不得，「Meteora指山上的修道院，Kalabaka是山下的城鎮。」

「為什麼不把修道院建在山下？」

「宗教迫害呀！」

「被什麼教迫害？」

「穆斯林人。你真的沒有聽那科學老師的講解！」G君苦笑了一下，「你到我背包取我的筆記看，我都抄下了。」G君用頭點了點背包的方向。

我翻開了G君的筆記本，上面滿是歪歪斜斜的速寫文字，但他的文字我總是可以辨認清楚：

9世紀 開始有修士為了修行攀上高峰離群索居

11世紀 修士為躲避宗教迫害而逃到巨石岩洞

14世紀末 興建第一座修道院 在400米高山處 至今共24間修道院 只有6間開放

1920年開始有山路，鋪設石階

1988年教科文組織列為文化自然雙遺產

「十一至十四世紀期間，宗教迫害是非常嚴重的。例如政府的歧視政策、迫遷、民族大清洗、強迫改教等對基督教蹂躪。」我想了想，「舉一個例子吧！十四世紀埃及的一個城市……好像叫科普特（Copts），那裡的基督徒就遭到大屠殺。時至今天，科普特的基督徒只佔埃及人口約百分之十。而當時基督教徒沒有被完全消滅，就是因為他們躲藏在高地，與這裡的Meteora很相似。」我指了指車窗外那漸漸變得高大的Meteora。

「你怎麼看宗教迫害？」

「我不知道。表面上是宗教問題，但歐洲的宗教涉及政治成份的，背後錯綜複雜。我們是旁觀者用對待歷史的態度，當然可以指指點點。但換你在當時情況，那種時代的狂熱，你可以拒絕作為一名劊子手嗎？」我頓了頓，「這是古今人類的一大人性缺點，從眾、缺乏理性思維，所以歷史不斷重複，悲劇不斷發生。」

「就像現在的香港呀！自6月起發生大規模遊行，你覺得局勢會惡化嗎？」

「不知道，這要看人民素養。我認為2019年對香港而言是重要的一年。」

「你支持民主嗎？」

「不知道。這是我到希臘的原因。」

「你支持自由嗎？」

「不知道。這是我出走的原因。」

不久我們駛至Kalabaka小鎮，樸素的房屋，人流不多，我們便下車在小路散步。小路兩邊門是關著的，也看不出來是搬走了還是沒開門，一路上靜悄悄地，只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下車聲，和我們的脚步聲。

突然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太多了，困在神山，下山後又壞車，突然有一刻寧靜，我們都很享受，要不是天空上那熾熱的太陽，我們可以一直走下去，一直一直。

「我想看一看那家店！」G君指著前面一家開著門的小店，然後率先進了店門。

店內如門外一般陳舊，日久失修，鋪滿灰塵，有點像香港的士多雜貨舖，一間狹小的小店，兩邊堆滿了雜貨。但它卻放了些陳舊明信片，有塵的小圖書，不知名的糖果。我看了一看已想離開，但G君卻拿起了一本小圖書拂去塵埃，翻了起來。

這是從店後轉出來了一個老頭，滿頭銀髮，面上堆滿皺紋，老態龍鍾，但由輪廓上看，明顯是當地希臘人。他和藹地向著我們嘰哩咕嚕一通希臘語，我與G君互看了一眼，都不明所以。

「老伯伯，我們不會希臘語。」我索性用中文說。

老頭沒有理會我的說話，繼續說他的希臘語，又把他架上一堆書搬出來捧給我們看。書頁泛黃，確實有一點時候，我與G君都隨意翻著小書，文字都是希臘語，還有一些手繪風格的卡通插圖，畫的都是懸崖峭壁上的紅頂黃牆屋子，想來是描繪著Meteroa的小書。

「Meteroa就在我身旁，我還看它做什麼？」我納悶地說。

G君沒有說話，把小書翻了又翻，老頭在一旁笑著看我們看，偶然插一句希臘語。

忽然G君拿起了一本小書，笑著要結帳。老人當時心花怒放，雙手捧著G君的鈔票，然後雙手遞上零錢。

G君「咦」了一聲，原來除了零錢老頭還送給我們兩顆小糖果。G君誠懇地收好了糖果，拍了拍老頭的背，鞠躬致謝後，才轉身離去。我們走的時候，老頭還在門口向我們揮手作別。

「我不明白。」我坦言。

「我也不明白。可能我覺得他很孤獨很可憐吧？所以盡量多陪他一下。一本書值不了多少錢，但他給我們的感情，卻是真實的。」說完G君遞給我一顆小糖果。

我們一人一顆吃了老頭的糖果。相比起香港的糖果，這個真是太差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吃著吃著嘴角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