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2·第二十九章

眼痛，腳痛，空腹，睡眠不足，頂著猛烈的風攀爬在崎嶇的山腰，讓我精神變得迷糊。看著下方一馬當先地斜走在碎石上的巴西人，我只好咬着牙關跟上。

但上坡只需盯著山頂向上爬，下坡卻要看著斜坡下雲霧重重的萬仞懸崖，四肢抓著鬆動的碎石，每向下一步，就提心吊膽，走不了多久，面紅耳赤差點透不過氣來。

跟在我後面的G君建議，「像上坡一樣爬，身面向岩石，就不用看谷底了，接著一步一步向下，很快就下山了！」說完立即示範一次。

「喂喂！不要把石頭踢下來！我沒法躲！」看著他在我上方示範攀爬動作，腳下就滾下一堆小石礫夾著沙子，身在他下方的我僵在原地沒法躲避，幸好沒有跌中我。

「動起來！」

我深吸口氣，用力翻身面向岩石。眼角只需探索下一步的下腳點，果然輕鬆很多，於是用這個方法爬著下坡。

爬至一半，忽然聽到人呼喚，說的不是英語我聽不明白，只好皺着眉頭抬頭去看。卻是一個希臘老頭登山客，站著對住我指指點點。正當我不明所以，他卻手腳並用，示範怎麼攀爬。

「你老味啦，阻住我落山，講春咩，我又聽唔明。」我翻過身，微笑著用廣東話對他說，但面上一副謙謙受教的樣子。在上方的G君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樣子卻很受用，拍了拍我，鼓勵了我一番，繼續獨自上山去了。

可能走了一會慣了，膽子也大了起來，加上是懶，我索性坐著，用屁股磨蹭著碎石，碎石鬆散向下溜去，我就像溜滑梯般慢慢向下溜了，雖然褲子背包磨損，但總比下不了山要好。

在近乎無賴的方法下坡，終於回到了缺口處，我立即精神抖擻，借著岩壁躍上缺口，回到了有山路的地方，看到遠處那神山第二高鋒，我就知道回到了我們當初那分岔路口。

這也意味着，最難行的路，已經行完了。

「你很了不起了！」G君點了點頭。

巴西人也說，「不知道你有畏高症，沒想到也可以走到這裡，很好！」

「感謝你們的照顧！」我有點不好意思，「走吧！我們一鼓作氣下山去！」

說著帶頭先走，G君跟上，巴西人最後。

雖說連走了兩天的路，腳上已劇痛不已，但或許是習慣了，或許是已走過最難的路，或許是見到路程將結，我的腳居然輕快了不少，就像剛剛上山一樣。我們沿上山的路往回走，踩在石礫細沙上，沙沙的腳步聲揚起了一片片灰塵，把鞋面都染成了灰白色，我們也隨之任之。

不久我們就走出雲層，再見道路兩旁墨綠的松柏，再見平台上一疊疊的疊石，最後聽到山下一片人聲鼎沸，知道是石砌旅館，我們回到了我們休息一夜的地方。

「要吃點東西嗎？」攤在椅上的G君問。

「我是沒什麼胃口的。」我答，攤在椅上叉開雙腳向人。

「我還有吃的，一起吃吧！」巴西人在背包裡取出吃剩的朱古力和粟米片給我們。

我們吃著他的朱古力球，雖然很甜，卻都狼吞虎嚥。

我們休息了一個小時直到上山的登山客漸多，我們只好起身離去。穿過冰川回到石亭，我正想回頭問有沒有人需要休息，他們卻是一副勢如破竹的神情。於是心意相同，無需多言，繼續下山。

不料，巴西人忽停步道，「真不幸，各位，」他低頭在背囊找東西，「我把頸巾遺留在旅館外的座位上了。」

「哎喲！」我與G君都停下了腳步。

「別怕，我回去取便是，你們接著走便可。」

「我也對你有信心！快去快回！」

他搖了搖頭，邁着大步又向山去了。

「了不起的傢伙！」我驚嘆著他的體力，搖了搖頭，接著下山。

「他在登頂時如履平地，雖說我也不怕，但卻怎麼也追不上他。」G君也邊走邊驚嘆。

「要不我們走快兩步先下山，把他甩了再躲在車裡，嚇他一嚇也是好玩！」我笑著說。

「哈！不妨試試！」

於是我們笑嘻嘻地避著驢屎，快步走在黃泥路上。

不料不到一小時，聽到身後有人疾步而走，我們立即面面相覷。只見巴西人從我們背後的樓梯處跳下來，然後快步回到我們身後，面不紅氣不喘。

「真了不起呀大哥！」我大加讚賞，「頸巾取回了嗎？」

「取了，在背包呢！」他笑著拍了拍背包，「我們接著走。」

原來一直以來他的步速都是在照顧着我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只好走得更快，「照顧」他的步速。

忽高忽低的地勢逐漸平緩，不久就走出了黃泥路，踏在木板路上。我回頭笑了一笑，大家都報以微笑，步伐也就更輕快了。只見徑道翠綠依舊，鳥聲齊鳴，濕度急升，再走數里流水潺潺，便認得是一開始登山時的那條小溪了。我們跨過小木橋後不久就看到出口，我手舞足蹈地快步衝出，衝回當初我們上山的登山口。

我與G君一同哈哈大笑，巴西人也附和笑了起來。

歷時兩日一夜的奧林匹斯山登峰之旅，正式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