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餐廳(下)

2024-02-29

順步而至,往APM方向走去,人流熙來攘往,觀塘道上的地鐵列車如舊穿梭,只是一旁的一座座大廈,早就整座不見了。


「街頭的是麥當勞,在二樓,中學時通宵唱K,早餐就是在那裡吃。街尾上樓有一家牛扒西餐廳,小時候很喜歡與家人在週末一起去吃。」我看著一片空地說。


「是花園餐廳嗎?我小時候也會與家人去吃!你看!」她興奮地指著對面街的樓上,「那裏不是有一家花園餐廳嗎?」


我們推門走進餐廳,一如既往,一進門就是一陣油煙味。找一張枱坐下,仍是熟悉的餐牌,還有餐牌上、枱面上油膩的觸感。


我招了一會兒手才有一位白衣侍應上前,我點了牛扒,她點了牛舌,還有法國田螺,兩杯特飲。幹練的侍應在小簿上迅速地抄寫好了,就一聲不響地離去。不久又拿著兩副餐具回來,分別在我們面前放上,我細心一看,餐具上都是一點點水漬。


但我卻異常的心安。


「我小時候一家人來,那時覺得去西餐廳吃牛扒,用刀叉,就覺得這家餐廳非常高檔,每一次來,就覺得機會特別難得。所以在餐牌上找最貴的牛扒來點,二百多一客。爸爸是付錢的,他卻笑著沒說話,任由我選擇。現在想來,真有點不是。」我把玩著刀柄說。


一旁卡位的客人扒餐到了,把醬汁淋在肉上,發出極誘人的滋滋聲,白煙上漂,我們都轉頭去瞧了一眼。


「二百多,這是挺貴的在當時!」她接著說。


「貴呀!那時爸爸收入還可,運氣也好,賭馬贏了,多數來這裡吃。但隨著我年紀漸長,來這裡的次數就少了,到今天來看,才發現搬走了……」


侍應迅速地放下餐包,我們就拿著用刀把餐包由中間剖開,然後放進一塊牛油,這樣夾住吃。我們都沒有收到任何指示,但自自然然的就會這樣做了。


吃過餐包,侍應又上了一份紅湯、白湯,紅湯即是羅宋湯、白湯即是忌廉湯。我的羅宋湯相當「足料」,菜蔬,還有牛肉碎。與她交換來喝,還是一樣的味道。


收了湯碗,放上一碟法國田螺。田螺連殼,混有蒜蓉、橄欖油、香料,底下是薯蓉。


她回憶說,「我小時候一家人吃花園餐廳,因為人多,叫一客田螺,一人只能分得一個,所以每一次都覺得得來不易,吃得很滋味。」


我笑了笑,裝著不會剔田螺肉,吃著底下的薯蓉。她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就喂給我吃。


最後主菜上桌,一面牛舌,一面牛扒,都是大大塊的,用牛狀鐵板乘著。我們都自覺地攤開白餐巾。侍應拿着醬汁上前,「蒜蓉?黑椒?」


「黑椒,謝謝。」我說。


侍應又看了看她一眼,她支支吾吾地道,「洋蔥,謝謝。」我連忙對她打眼色。


侍應像機械般重複了一遍,也不見其煩,「蒜蓉?黑椒?」


「蒜蓉,謝謝。」她立即滿面通紅。


侍應為我們都淋上了汁,兩份扒餐立即發出滋滋聲響,濃濃白煙冒出,我們都用攤開的白餐巾擋着。侍應不知什麼時候走了,我們隔著白煙互相對望,最後一起哈哈大笑起來。


進餐途中又上了兩杯特飲,一杯梳打(Soda),一杯賓治(Punch)。第一口頓覺像藥水味一般,不可口。但多喝幾口,又覺得可多喝幾口,一口一口地喝,竟然整杯喝光了。


香港是國際多文化城市,花園餐廳就是真正的中西文化交匯的茶餐廳文化。


付款時看了看帳單,想當年與父親吃飯時最貴的牛扒餐至今仍是二百多一客,沒變的價錢、沒變的份量、沒變的味道。


回到街上,當年的街邊攤檔都變成了一棟棟高聳的豪宅,而我,只能拖著她的手匆匆走過,走過那個我曾經熟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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