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我死了
我夢到我死了。
因為工作關係,穿著西裝革履,出席一個藝術展覽活動。會場很大,一連數層,古典的西式圓柱鑲著黃金白銀的裝飾,屋頂上是一大幅壁畫,到處都立著大理石人像雕塑,暖黃的燈光,一片巴洛克的富麗堂皇。
我向侍應取了一杯香檳,在館中遊蕩著。偌大的建築,人卻不多,而且大家衣着得體,舉止斯文,對眼了,就點一點頭,所以環境安靜,安靜得皮鞋走在地上的聲音也變得清晰可聽。
我走了數層看上了一幅3米乘3米的大畫,慢慢退後欣賞,想看得全面性,不料一個搭空,竟全身向下急墜。原來會場為了好看,把一塊地台打空了,變了天井,我卻不慎踏了進去。
哎吔一聲,四肢亂揮,還未適應,已經啪的一聲跌在地上。
我跌倒後立即彈起,我拍拍身子,竟然不覺疼痛,於是快快離開,生怕出醜被其他客人見到。我於是繼續遊蕩,爬了兩層樓梯又回到那幅大畫面前,這次學了乖,小心翼翼地避開了天井。
欣賞夠了,正想離開,瞧見那口天井,好奇探頭去看,卻看見天井兩層下,有一個穿著西裝革履的人,躺在地上,身邊都圍著穿着得體的人。我立即腦海一驚,竟驚醒過來。
我本來是很少做夢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做了這樣的夢,而且記憶猶新,每個細節清清楚楚。我全身出汗,而且感到嘔心,渾渾噩噩。
早上上班,仍是一片凝重的面色。
忽然電話響起,是一位好朋友的訊息,說老婆作動入院了,快將分娩。我驚呼起來,才醒起數月前他曾提過太太懷孕,自己將做父親。我立即打電話問了他的情況,他卻沒有什麼緊張感,說在產房侍產,沒有動靜,輕則等數小時,重則二十多小時。
我安慰了他一下,就繼續工作。
放工後已是深夜,我再致電問候,不料還是一樣,毫無動靜。於是我就到醫院探望。進到醫院,辦理好手續,在長椅上等了一會兒,我的好友出來了。他眼睛發紅,鬚根暴出,髮型也亂了。我立即上前擁抱了他一下,互相拍了拍膊頭。
「如何!」
「都…係咁。咳咳。」他清了清喉嚨。
「你唔使應酬我,去陪阿嫂就得。」我揮了揮手,要他回到房中。
「入去見見佢。」
「會唔會帶菌呀我?」
「唔怕,戴口罩就得。」他揮了揮手讓我跟上。
護士給了我口罩戴上,跟著好友進了侍產房,見到了在床邊站著肚子漲大的大嫂。
「哎吔阿嫂唔坐下?企住會唔會唔太好呀?」
「嗨!你嚟咗,」她看見了我,笑了笑,「瞓咗成日,要企下,冇咁攰!」
其實我跟我好友自中學認識,已十多年朋友,他老婆只有數面之緣。所以我先寒暄幾句,然後說幾個笑話,把大家都哄笑了。
「阿嫂!人哋話生仔好痛,其實有幾痛呢?」我笑著問。
「M痛再痛,人哋話再痛十倍。」他微笑了。
「哦哦!」我隨口答應,裝著明白。
「不過你哋男人都唔會明㗎啦!」大嫂笑出聲來,我與老友對望了一眼,也一同笑了起來。
我待了一會,探病時間快將結束,所以我留了最後五分鐘讓他們夫婦獨處,臨走時對著大嫂說,「我之前睇過《陰道獨白》,佢話一種滿足、一種快樂只有女人先感受到。呢個感覺係遠比性高潮更加滿足快樂,就係小朋友出世嗰一刻。佢話呢份獨有嘅感覺,可以令你熱淚盈眶。我諗……呢個就係幸福感啦!」
說完我在門外長椅上等了一會,好友出來了,我們就一起離開。一路也沒什麼話說,我覺得也不必要說話。我送他去搭車,臨別時叮囑他盡量休息,而且吃點東西。他拍了拍我膊頭,揮手上車了。
隔天工作到下午四點左右,手機訊息來了,我笑了笑,就知道小孩出生了,是個小女孩。
'Welcome to the world, it sucks, but you will love it.'我回了好友這一句。然後忽然嘔心感沒有了,好像肩膊上沒有了沉重感。我沒有離那個夢越來越遠,但越來越懂得跟它相處了。
夢中我死了,現實中我重生了。夢中死的是一個我,現實中又是另一個我。我體驗了死亡,也經歷過新生。
死與新生。
